偶然随笔
终于上了车,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我擦手的时候是一股黏黏的咸味,在浑浊的空气中弥漫开来。我刚要叹气,刚好看到附近有个女孩扶着栏杆。这个女孩十六七岁,穿着便衣,黑眼睛,清澈的眼睛里连一丝浑浊也没有。她悄悄地把手放在栏杆上,向远处望去。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窗户,像一层柠檬黄的光晕,打在她身上。恍惚间,我居然想起了老杜诗中“她倚着一株高竹看夕阳”的美人的意境,却不冷。那姑娘穿的不就是唐朝失传的那件绿春衫吗?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香喷喷的皂荚香,从女孩娇嫩的头发里飘出来。风的柔香很快冲淡了我手心和额头的汗水,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我心想,从少年起,我就有过荒唐的岁月,倚红倚绿,也要相亲,只怕只有一个人记得云烟,闻起来像相思。
那是两年多前的事了。大概年底的时候,那个女的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连体裤,跟我聊天。大概是因为年龄相仿,我俩都很怀念广西的风光,气质也差不多。我们很快就熟悉了。她话不多,但喜欢笑。她的笑容舒展,声音干净如古院倾泻的月光。而发间的幽香,如南方农村的皂荚,又似金银花的味道,在寒夜的雨丝中绽放。有时候我们在灯下沉默。沉默之后,我终于要离开,她也不说话了。醋栗般湿润的眼睛就那样瞪着,清澈的眼睛里弥漫着一种忧伤。
总是在午夜离开。那时候我一直觉得见面的日子还长。第二年初春,我再来找她时,我们相遇的地方早已装修得富丽堂皇,但在巨大的灯光和嘈杂的笑声下,我再也闻不到头发里那沁人心脾的皂荚香了!
从此就是一个人的流浪,困倦的梦,日复一日单调的沉沦。又一个颓废的年末,我在凌乱的人群中,闻到了这熟悉的香味。我真的怀疑眼前的女孩就是那个分开了近两年的人,她又回到了我的身边!这时,铃声响了,我的梦想被无情地粉碎了——这该死的刺耳的铃声!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靠近车门,又看了一眼扶着栏杆的女孩。她还没到站,却依然出神地望着远方。偶尔,她的眼睛里会有一种莫名的悸动,就像微风吹皱了一池春风。她有没有注意到我的目光停留太久?她在想什么,像黑夜里的一朵莲花?
我记得在品特的戏剧《沉默》中,浪子贝茨把少女爱伦引诱到一个充满了人、灯和欲望的城市,而爱伦却试图回到乡村白云的温柔梦境。那么,她,那个我在车上遇到的漂亮女孩,会去哪里呢?而我两年前想念的那个女孩,她是否也像Ellen一样渴望回到弥漫着皂荚香的南方老家?
我正想着,后面有人推了我一把,我沮丧地下了车,回到冰冷的车门旁。这还是一个闷热嘈杂的诗意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