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思宗殉难300周年纪念碑碑文背景。
明末之后,李自成也在金殿过了一把皇帝瘾。然而清军入关没多久。几经斗争,李自成的农民军被打败,中国的正朔最终落入满人手中。周边少数民族再次来到中原,中国历史开启了新的一幕。
明清鼎革是中国历史上的重要事件,也为后世留下了丰富的历史经验和教训。因此,自清初以来,对明朝历史的研究,尤其是对其灭亡的研究,一直受到知识分子的高度重视。从顾、黄宗羲到章太炎、柳亚子、黄杰乃至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史学家郭沫若等,都从不同角度论述过明朝为什么灭亡,清朝为什么兴盛。李自成的农民军为什么不能担负起王朝更替的历史重任?
60年前,在沈嘉的最后一年,即1944年,郭沫若发表了《沈嘉三百年祭》,从马克思主义的角度探讨了明朝灭亡的根源和李自成农民军的不足,并由此对国民党的不抗日政策进行了映射和批判。
郭沫若的这本书引起了各方的关注,国民党迅速组织有关学者对郭沫若的观点提出了激烈的反批评,而延安的中国* * *生产党对郭沫若的观点感到由衷的钦佩,毛泽东甚至把这种历史政治理论列为当时正在进行的整风运动的必读材料。
就在郭沫若发表《沈嘉三百年祭》的同年,另一位四川学者傅增湘也写了《明思宗在北平殉难三百年纪念牌》,取代了1930年刚刚设立的《明思宗殉难纪念牌》。傅增湘这篇文章讨论的问题和郭沫若的基本一致,也是分析明朝在勤政爱民的崇祯皇帝统治时期走向灭亡的根本原因。然而,由于他们的写作背景不同,不仅他们的价值取向大相径庭,而且他们的现实关注点也有着根本的不同。总的来说,郭沫若旨在映射和批判国民党的不抗日政策,而傅增湘则抱怨国民党当局根本不顾沦陷区人民的死活,一味撤退,同时也警告日本在华北的殖民统治者和那些身居高位的汉奸,要记住崇祯皇帝的历史教训,以民为本,居安思危。
郭沫若的情况大家都很熟悉,但傅增湘作为非专业工作者的经历,由于20世纪政治史的演变,无法详述。为了准确理解傅增湘重要著作的真正含义,有必要简要回顾一下他的经历。
傅增湘(1872-1949),四川泸州江安人,与郭沫若是同乡,本名润元,后改称元叔。因藏有南宋版《资鉴》和元代刻本《资注》,被称为“双剑楼主人”。因为他在北京西城西四十老太太胡同建了一个“藏园”作为图书馆,还自诩为“藏园老人”等等。少年时,傅增湘随乃父游历江浙,1880才定居天津。1891年,进入吴汝纶讲学的保定莲池书院,结识了包括袁世凯在内的一批政界、学界名流。1898年,他以庶吉士的身份进入国子监。1902年加入袁世凯幕府,得以结交北洋系重要人物,如冯、段等军界人士。事实上,他成了北洋系更重要的学者。辛亥革命爆发后,傅增湘受袁世凯委派,参加唐领导的和平谈判。1917 12,入北洋系内阁任教育总长,任职一年半。期间总统换了,总理换了,傅增湘留任。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时,北洋政府要追究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煽动、包庇学生的责任,逼蔡离职。教育局长傅增湘别无选择,只能引咎辞职。
辞去教育总长职务的傅增湘无意重入官场。虽然此后一直担任故宫博物院的公职主任,但基本局限于文化的休闲岗位。他几乎所有的兴趣都集中在书籍的收藏和研究上。经过几十年的积累,傅的收藏在当时独树一帜,享誉海内外。仅宋、金版本就有种以上。后来北京图书馆的《善本书目》记载了傅收藏的善本280余种,为同时期个人藏书之最。
也许是因为它的书太多,也许是因为它在北方生活久了,不习惯南方的水土,也许是因为它年老体弱。总之,1937卢沟桥事变后,傅增湘并没有带着大批知识分子南下,而是带着几十个老文人留在老北京,一如既往地从事古籍的收集整理工作。
自从离开政坛,呆在家里,傅增湘真的像他自己在《七十读书》里说的那样,“不理政途”,不再关心政治了。但傅增湘面对日伪统治是什么心情?那么这种情绪是如何支配他写出这篇重要的历史政治文章的呢?
其实,他们和所有滞留在沦陷区的老文人一样,可能都有周作人在事件开头所说的“囚徒”的感觉。既然不能随国民政府和国民党的部队逃到大后方,既然要留在敌占区做“俘虏”,就要活下去,哪怕这种生活是一种“忍无可忍”,但生活还是要继续。所以他们暂时可以不与日本伪政府合作,但是随着战争的发展,看不到中国的军队什么时候能够恢复,所以经历了清朝三百年异族统治的汉人也不可能与日本殖民者长期对抗。尤其是随着王伪政权的建立,毕竟是汉人统治。至于他们得到日本人的支持,重庆政权是不是没有美国背景,延安政权是不是没有苏联支持?于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不仅周作人这样的新派文人终于下水,就连多年不问政治的傅增湘也难逃与日伪的合作。这种心态的转变,在傅的《七十自述》中也可见一斑。他说:“近几年战乱不断,雁北为旧都,又设新局。政府是一群人,盐是一个老朋友。河北、布惠征收,* * *谋国,交心相告。还好荷兰看到了原著。”伪政府成员中确实有一大批傅增湘的老朋友、老同学,这一点从8月27日在怀仁堂举行的傅增湘七十大寿的出席名单中可以看得很清楚,1941。排在这一名单之首的是王,他此时的职务是南京汪精卫政府任命的“华北政务委员会委员长”。
基于这样复杂的人际关系和生活环境,傅增湘比周作人早一年下水。1938年,先参加日本人控制的东亚文化协定会议,担任副会长,后担任会议会长。但周作人在《东亚文化协定》成立一年后就加入了,他只是协会的理事和评审员。但是,有一点小小的不同。毕竟周作人担任的是伪政府的行政职务,傅增湘充其量是当时北平的社会贤人。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傅增湘是一个没有国家节气的人。虽然他早已脱离政治,但他是一个经历过戊戌变法、参加过辛亥革命、介入过五四运动的老政治人。所以在他的骨子里,在他的思想深处,还是有着强烈的民族意识的,这一点从他的《大明三百年纪念卡》中就可以获得。
明清之际的改朝换代,曾经在思想上给中国知识分子以极大的震撼。汉族知识分子,有着严格的“辨洋辨夏”的思想传统,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被少数民族统治。在清朝统治的200多年间,满汉冲突伴随着清朝统治的全过程。到19165438辛亥革命推翻清朝的时候,它最吸引人的口号还是”。由此可见汉族知识分子在民族心态上是多么的顽强。这种思想传统也深刻地影响了傅增湘这样的知识分子,所以在这个碑的开头就特别强调“我尝遍了所有的史书记载,天下三代之下最优秀的人就是明”(引用明思宗殉难三百年纪念牌的,见张富强的文章《明思宗殉难三百年纪念牌是什么意思》,发表在《中国紫禁城学会会刊》上。仔细看下面这段话的意思,似乎可以从中得到一些启示:“盖太祖以布衣起兵,赶走蒙古人,扫除功臣,光复中国,与汉朝创业。“这显然是站在民族主义立场上对明朝正统历史地位的肯定。
在明清以来的中国知识分子眼里,明朝死在满人手里是为了亡国,但如果明朝死在李自成手里,那只是汉人之间的斗争,而是改朝换代,朱家界变成了一个姓李的王朝。因此,这些汉族知识分子在痛恨满族统治者的同时,对李自成农民军一事无成深感遗憾,并不断总结和反思李自成农民军未能完成王朝更替的根本原因。
李自成的农民军不足以承担王朝更替的历史使命,因为其许多政策不符合当时历史发展的大趋势,特别是其流寇倾向使其没有巩固的后方,所以一旦清军入关,军队被围,李自成的农民军不堪一击,短暂占领北京后一哄而散。这是从农民军的角度。
至于明朝的统治地位,明朝最后一位君主崇祯皇帝是明朝特别是明朝中后期少有的君主,是少有的勤政爱民的主。然而,他17年的服丧并没有挽救明朝的灭亡。他是中国历史上最不寻常的君主。对于这一点,傅增湘在他写的这段碑文中深感惋惜,他写道:“至今,他在四宗,运定洋酒,毅然舍身为国捐躯,遗书为万民求情。他悲壮的胸怀已深入人心,千百年来一直受到崇拜。所以明朝社会虽然很久了,但是意义几乎是英国的,并没有随着山河的破碎而消亡。这个人是个正义的人,应该受到后人的崇敬。在有血迹的情况下,我们在禁园待了很久。我们怕自己的眼睛,宁愿不留恋不去想,所以传播美德也没关系?”他的悔恨和怨恨溢于言表。
明朝的灭亡有其必然的逻辑。根据傅增湘在这篇碑文中的分析,自明万历年间以后,久享太平盛世的明朝统治者并没有进步,他们享受的是祖先创造的基业。明神宗实际上在宫里住了几十年几十年,不管国家大事,把君主和他的臣民分开,在纪律和纪律方面失败了。继明光宗短暂的一生,明熙宗的懦弱,党与严寺交替玩弄权术,毒害忠义,分散民心,内忧外患,一时之间,此起彼伏。明朝已经到了运气耗尽的关键时刻。此时的明朝崇祯皇帝继承大一统,整肃朝政,号召旧人,手除汉奸,重建军纪,力争立下赫赫战功。可惜明朝的政治活力长期在下降,大势已去。朝廷内部纷争此起彼伏,而周边的少数民族,比如女真,趁着明朝这几年的不得力,开始有意识的问鼎中原。再加上连年饥荒,税收不减,百姓水深火热,土匪遍地,危机四伏,导致灾难性的死亡。所以,运气已经用光的明朝,并没有因为英明的崇祯皇帝而活下来。崇祯皇帝充其量只是减缓了明朝的灭亡。于是傅增湘不禁叹了口气:“哎呀!凭着勤奋和对人民的热爱,十七年来一直为工作发愁,最终没能脱险。他死于三尺之群,固然可悲,但他的野心却是凶猛的!”
接着,傅增湘也提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问题。他说:“观复沈嘉岁时,灵武和大同相继失陷。李健太邀他南迁,皇帝召集群臣说:“国君死了,我怎么办?“知思报国之志,早就定了。且挂题外话,有句话说的好,任何贼分,不伤民。扇孟子“民贵于君”的目的,表现的是永恒的义。其中一个皇帝的死,可以提振一时的忠诚,更足以激励不死之民。所以当时很多人慷慨赴义,但那些登过万岁山,抚过前朝树的人,从来没有觉得对不起旧日,想敲九铲,却也表示悲痛。”如果稍微了解一下抗战初期的历史,就可以看到,当当时的所谓党和国家领导人,在东北三省、华北相继沦陷之后,是谁像崇祯皇帝一样,拒绝迁都,坚持抵抗,不惜用自己的生命激励全体人民奋起?更何况,这些逃到大后方的所谓抗日领袖,什么时候给过无数根本无法逃离故土的同胞关怀和安慰?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如果一定要说傅增湘的题词有什么实际意义的话,那就是他通过相当隐晦的文字表达了对国民党政府不抵抗政策的抗议,表达了对抗战初期国民党军队大撤退,不顾百姓死活的愤慨和蔑视。他理想中的抗战领袖至少应该像崇祯皇帝一样坚持就地抗战的精神,而不应该丢下人民逃到大后方去。第二,像崇祯皇帝,当他的臣民不得不成为敌人的“俘虏”时,他要用不同的方式向敌人表达这样一个信念,就是土地可以由你随意占有,但希望你不要伤害我的人民。
可惜,历史并没有按照傅增湘的预期发生。傅增湘等留在老北京的文化老人,只能按照自己的逻辑生存。也许他们没有想到中国的抗战会在八年后因为国际形势的变化而结束,更不用说认为他们在沦陷区的行为被视为文化叛徒。透过傅增湘的《明思宗殉难三百年纪念卡》,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沦陷区文化老人的苦闷心情,这也为我们重新认识抗战时期中国文化人的心态提供了新的参考。